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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假金方用真金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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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!”儲忠義拍手道,“識時務者為俊傑,羅大俠真他奶奶的俊傑!”將解藥交與羅成,見他吞下後道:“還有一事不曾同羅大俠講。這裏摻了另一味藥,是老儲我平生最得意之作,名為‘開天辟地不動聲色斷命丸’,一日兩粒,按時按量服了,不僅無毒無害,還能強身健體、延年益壽;若哪日忘了吃,恐怕就不太舒服。”

羅成笑道:“這藥我知道,我義弟每日都吃。”眾人心中奇道:那“主人”還認得傳志?究竟是何來頭?果真沒有便宜的事,便是乖乖投降,也還要任他擺布。

“那麽,羅大俠該曉得斷了藥的下場。你放心,事成之後,定將解藥雙手奉上。”儲忠義掃視一周,尋不到傳志蹤跡,走至阿笙面前,居高臨下問道:“將才顧不得看他,呆小子去哪裏了?怕是毒性發作,五臟六腑都在受焦灼之痛吧?嘿嘿嘿,要老子說,主人一早就該殺了他。”

阿笙垂著眼睛若有所思,充耳不聞。

“他中了老子的毒,想也沒力氣折騰。倒是你,”儲忠義喃喃道,“你可要認我主人做武林盟主?”

阿笙與王雅君有言在先,奪得藏寶圖,便解了秦箏與傳志的毒。連日來事多有變,王雅君過河拆橋,先斷了傳志的藥。所謂約定自然也做不得數了。阿笙冷笑,知他們不可信任,不必多費口舌,一心只想著無關緊要的事:我答應付九,傳志報仇後便了結性命,竟一語成讖。

他始終緘口不言,儲忠義惱羞成怒,想起一路同行時阿笙多有挑釁,言辭傲慢,更是火冒三丈,雙手左右開弓,連打了他十來個巴掌,還想再打,吳應簡冷道:“莫忘了正事。”

此番行動,孫伯良再三叮囑他莫沖動行事,壞了主人大計,儲忠義依言住手,憤憤然起身道:“藏寶圖已是我主人囊中之物,諸位可清楚了?現在你們面前是兩條路,一條生路,同羅大俠這般加入我主人麾下,大家共享榮華富貴;另一條是死路,在這墓園中坐上一日,乖乖等死。諸位可莫選錯了。”

羅成□□已解,起身打了兩個哈欠,道:“現今羅某是王公子的人,又身中劇毒,有一事要拜托儲兄。”他指指園中一角,白思思偎在張三不身上,莊敬亭一死,她便似置身事外,不曾再說半個字。“我要將那丫頭帶走。”

“帶她做什麽?”儲忠義不知白思思身份,將她上下打量一番,笑道,“我曉得了,她是那個與你比武衣服濕透的姑娘。羅大俠倒懂得憐香惜玉。”

羅成笑道:“她武功之高,你不曾瞧見麽?將才教傳志的幾招,乃是武林中失傳已久的絕學。她若死了,只怕再見不到那妙之又妙的掌法。咱們主人不想瞧瞧麽?”儲忠義沈吟不決,羅成又道:“若得主人親口答應,儲兄做不得主,那便罷了。”

儲忠義勃然變色,將解藥朝他信手一扔:“怎就做不得主?帶走帶走,她往後是你的人了!”

羅成道聲多謝,抱起白思思款步退至一邊,白思思失魂落魄,由他去了。待在墻邊站定,忽聽林白鶴低聲喚道:“羅大俠!”

羅成笑道:“怎的,林掌門也想選生路?”

林白鶴左右一瞧,示意他坐低些,道:“你解了毒,不該趁機幹掉那射箭的?旁人都可殺得,只留這用毒的半條性命便是。”

羅成失笑,連連搖頭:“你沒瞧見,老羅我同周盟主、陸掌門都在他們手下吃了虧,你還要我一人救了咱們大夥嗎?”

“這是俠義之道!大丈夫寧折不彎,羅大俠怎願做小人?”林白鶴貼在羅成耳後,雙眼牢牢盯著儲忠義,恨不得將每個字都吞肚裏去,生怕被他聽去。

羅成道:“非也非也,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。實不相瞞,我巴不得諸位都做大英雄,老羅我一個孤零零的小人,跟王公子共享那天下至寶哩!”他嗓門不小,周圍幾人都聽得一清二楚。萬向天冷哼一聲,咒罵道:“卑鄙小人。”他身中數箭,好在都避開要害,不曾傷及性命。

林白鶴沈吟半晌,又問:“羅大俠中了他的毒,不怕一輩子受制於人?萬一事成之後,拿不到解藥可怎麽辦?這人信得過?”

羅成忽“噓”了一聲,學他模樣左顧右盼一番,附耳道:“信他是傻子。然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來日方長,誰制誰還說不準。”

林白鶴雙眸一亮,恨不得立馬跳起來,高聲道:“我千湖派也他奶奶的認栽,你小子快拿解藥來!”待毒性一退,大大方方拍屁股站起,對周圍眾人拱手道:“諸位莫瞧不上在下,常言道‘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’,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,暫且茍全性命,他日定替咱們報今日大仇,諸位九泉之下也可安心。”

一人嚷道:“給咱們報仇是假,舍不得一家子妻妾孌童是真!”群豪哄堂大笑,林白鶴抽抽鼻子,也不反駁,縮在羅成身後,掰指頭算:蠟丸裏的毒粉時間久了無藥可解,可別錯了時辰。

過不多時,又有十來人求藥,儲忠義樂不可支,林白鶴也喜上眉梢,只願大家夥都“留得青山在”才好。眾人平日都是有頭有臉的武林豪傑,如今輕而易舉被甕中捉鱉,茍全性命,實在丟人現眼,只想早些離開墓園,不想儲忠義另有打算,要他們立在墓園墻下,親眼看著。弓箭環伺,又身中劇毒,林白鶴等人只得依言,圍站在餘下正坐不屈之人周邊。

許久再無人作聲,吳應簡彎弓搭箭,凜然道:“周盟主、陸掌門、鄭掌門,你三人要選死路麽?諸位俱是天下頂尖的豪傑,莫要爭一時意氣,丟了性命。”

陸榮泰然道:“士可殺,不可辱,我青石山從沒有貪生怕死的鼠輩。”此言一出,在場幾個青石山弟子皆挺直脊梁,神態傲然。

吳應簡將箭指向鄭竟成:“鄭掌門呢?”

鄭竟成面如鍋底,沈默許久,開口道:“我夫人和女兒都是婦道人家,身子柔弱,不懂江湖大義,放了她們;弟子們隨我不遠萬裏來到江南,怎能客死他鄉?也放了他們。至於我和歡兒,你們要殺便殺。”

吳應簡道:“南華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派,鄭掌門不要了?”

鄭竟成仰天長嘆,淚流滿面:“幾百年的基業,竟要毀在我手中!清寧!”他大喝一聲,朗聲道:“你是個女孩子,王公子不與你為難,我將南華劍交給你,弟子們願下山歸家,便走;願留在山上的,便留。不求你將南華劍發揚光大,但求你慘淡經營,為我南華劍武功保下一脈!”

鄭夫人與清歡皆已昏迷,清寧道:“這等重任,爹爹當交給哥哥。”

鄭竟成搖頭:“你哥哥性子剛烈,無法無天,從不知‘忍辱負重’四字如何寫。將你娘托付於你,我也放心。”

清寧眼含熱淚,只得應道:“孩兒定會永遠記得爹爹的話。”

儲忠義惱道:“怎恁多廢話?鄭掌門也是個羅裏吧嗦的慫人。”吳應簡聽從鄭竟成所言,要他給南華劍諸弟子服用解藥。有一人誓死不從,吳應簡將其一箭斃命。清寧拖過他屍身,不忍再看園中父兄,立在人群之後,深深低下頭去,又想起傳志兩人,擡頭看向阿笙。阿笙雙頰紅腫,模樣狼狽,獨獨一雙眼睛,冷冷清清,波瀾不驚,像是寒冷凜冽的琉璃珠子。傳志滿心滿眼都是這個人,他當真要死在這裏麽?若傳志醒來,阿笙不見了,他可怎麽辦?清寧思及此處,眼淚再難抑制,奪眶而出,不知是為誰而哭。

南華劍一服軟,頓有不少人求饒。孫百寧要宋琳同他一起返回關中,宋琳卻未答應。她大仇得報,心願已了,不願茍且偷生。

吳應簡又逼問周審川,周審川道:“生亦何歡,死亦何懼,周某一生罪孽深重,殺人眾多,淪落到這般地步是罪有應得。我一心邀請天下群豪共赴英雄盟會,團結武林,以求減少紛爭殺戮,萬萬想不到,竟釀成如此大禍!旁人可以求饒,周某卻不能如此。我與陸兄、鄭兄同生共死。卻有一事——”他看向周玉明,輕聲道:“玉明,你與紅蕖新婚燕爾,她嫁給你,還不曾過上幾天好日子。你往後要好好待她,不許令她受苦。”

周玉明面色驚惶,連聲道:“爹說得什麽話,你何苦如此,我們,我們……今日之禍豈是您的過錯?爹爹是大英雄、大豪傑!”

周審川打斷他道:“你聽我說。我年輕時,一心想做大英雄、大豪傑,對你娘疏於照顧,她年紀輕輕便去世了。你從小到大,爹爹都不曾好好陪過你,所以老天怪罪,連孫子也不許我看。你要與紅蕖好好活著,為我周家延綿子嗣。”

周玉明接連搖頭,痛哭流涕,幾乎背過氣去。紅蕖亦無言垂淚。夫妻吃了藥,攜手站起,忽聽儲忠義道:“且慢。”

二人回過身,儲忠義自地上撿起一把劍,遞了過來:“你們倆現在是我主人的人了,我主人要你們做事,做是不做?”

周玉明自嘲一笑,接過劍柄要自刎,卻被他攔下:“主人恩慈寬厚,怎會要下屬自盡?”

紅蕖怒道:“那你要我們做什麽?”

儲忠義指指周審川:“這人是主人的眼中釘、肉中刺,你殺了他。”

此言一出,眾人驚詫失色,周玉明手指一抖,長劍掉落在地。陸榮怒道:“你到底想要什麽?何必如此!”

儲忠義笑道:“陸掌門博聞強識,這件事都不知道?這叫‘投名狀’。入了我主人麾下,就能分一份天下至寶,要是天下人都入了,要那藏寶圖還有他奶奶的用?周大公子是南方盟盟主的兒子,聲望了不得,是主人的座上賓,老儲豈敢怠慢?所以他須交這投名狀,才能入夥。其他人嘛——”他向林白鶴等人一一望去,緩緩道,“越是名聲大的,越得交這投名狀,以示誠心。”

先被陰謀暗算,又身中劇毒,再屈辱求生,不少人心灰意懶,聽他所言亦無動於衷,一心道:到了這般地步,能活得一刻是一刻罷。殺幾個人交投名狀,又能如何?

殺人與弒父終究不可等量齊觀,周玉明哀嚎道:“殺了我吧!殺了我吧!”說著便要奪劍自盡,紅蕖趕忙相攔,二人僵持下齊齊摔倒在地,抱頭痛哭。儲忠義逼近一步:“你死了,周審川就要杜姑娘殺;杜姑娘死了,也他奶奶要旁人來殺。你道如何?”

周玉明撲倒在紅蕖懷中,痛哭不已。暴脾氣如萬向天等人,高聲叫罵起來,儲忠義只當聽不見。陸榮落了淚,連聲道“賢侄莫哭”,奈何束手無策。

卻聽周審川厲聲道:“不許哭,動手吧!”

圍墻上眾弓箭手齊聲高喊:“殺!殺!殺!”似擂鼓震天,愈發急促。

周審川喝道:“動手!”

周玉明匍匐去拾那劍,口中喃喃喊著爹爹。群豪見此人倫慘狀卻無可奈何,皆轉過頭去,不忍再看。

便在這時,人群中傳來一聲嘆息,那人道:“我有話要說。”

儲忠義示意眾人噤聲,回頭望去。阿笙靠在墓門上,冷冷道:“王雅君不想做武林盟主,要藏寶圖是一,要人是二。”

儲忠義大驚,正要張口,聽得吳應簡道:“你說。”

阿笙道:“你可記得幾個月前,我在樊樓同青虎門的魏二虎打了一架?其實那天我是在跟蹤姓王的。可惜傳志中途插手,只得作罷。”他微微一笑,從天而降、將他護在身後的那個楞子,真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大傻瓜。“綢緞莊王家為何有恁多武林人士?師叔查到了什麽,姓王的要下毒滅口?我始終想不明白。”他擡眼望向吳應簡:“直到將才,我想起一件事。你們抓了箏兒和鄭夫人,傳志背師叔求藥,在南京某處宅院中聽到了一件事,他說得不清楚,我當時不懂。這是頂要緊的事,我竟忘記了。現在我都明白了,你們是誰,王雅君是誰,他要做什麽。”

吳應簡舉弓對準他眉心,道:“你要什麽?”

阿笙看一眼周玉明:“我替他殺了周審川。”

群豪嘩然,吳應簡與阿笙對峙片刻,問:“為何?”

阿笙垂眸笑道:“要是傳志在,一定會出頭的。”

那呆子會大聲說“不能這樣”,會罵儲忠義是個混蛋,卻想不出任何辦法,只會惶惶無依地望著他問:“阿笙,怎麽辦?怎能讓周公子親手殺了自己的爹?”畢竟他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。

吳應簡蹙眉:“僅僅如此?”

“是,僅僅如此。”

吳應簡點頭,並不放下弓箭,要儲忠義餵他吃藥。阿笙解了毒,兩臂架起竹杖,緩緩挪至周審川面前,將匕首纏在腕上,道:“周盟主,晚輩雙手盡廢,怕不能一刀給個痛快,還請忍耐。”

周審川道:“你動手吧。今日之恩,周某來世再報。”

阿笙席地而坐,將匕首對準周審川脈搏處。他身後,周玉明跪地痛哭,連連磕頭。吳應簡箭在弦上,蓄勢待發。墓園中鴉雀無聲。

阿笙望一眼墓門,心道:裏頭陰森寒冷,他兩人不要著涼才好。手臂用力一送,匕首直沒到刀柄處,鮮血噴湧丈餘,濺了他滿身滿臉。周審川面含微笑,垂下頭去。周玉明哀嚎一聲,連滾帶爬撲向父親屍身。

吳應簡松手,長箭朝阿笙後頸破空而來。耳後風聲尖銳作響,阿笙心道:我怎麽也變成了傻瓜?不由失笑。

是一剎那的功夫。阿笙身側一道身影倏然而出,腳步急轉,身形輕盈迅疾,似游龍驚鴻,一把將長箭奪下,繼而縱步掠至儲忠義身後,將箭簇抵在他頸間,道:“交出解藥。”

武功低微如儲忠義者,絲毫不曾看清楚將才發生了何事。天下武功唯快不破,能快到這般地步的,非有數十年上乘功夫不可——捉住他的,竟是陸榮。儲忠義雙手被他牢牢制住,空有一身□□也無計可施,只能破口大罵:“你他奶奶的假裝中毒?這不可能!你使什麽妖法!”他口中汙言穢語接連不斷,陸榮一記手刀劈他後頸,這才清靜。

吳應簡道:“不可能。”

陸榮溫聲道:“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兩位莫小瞧我青石山的功夫。”在場之人皆目瞪口呆,雖說青石山內功心法獨步武林,難不成能將這□□逼出來?

阿笙亦迷惑不解,他對青石山武功再了解不過,從不知竟可強悍如斯,望著面前死去之人道:“掌門師叔好生厲害,只可惜……若您早些出手,周盟主也……”他話至一半,哽咽難言。

陸榮道:“你離開師門十幾年,本門武功早已今非昔比,便是你爹在世,內功也不如我。我本想拖延片刻,待體內□□徹底逼出,再見機行事,怎奈你……”說罷喟然長嘆,再開口竟有怪罪之意:“我青石山與南方盟歷來交好,不論有何緣由,你殺了周盟主,都是不該。”

阿笙一言未發,反是羅成按捺不住,譏道:“陸掌門,大家夥可都親眼瞧見,小阿笙為了周氏父子,才背這殺人罵名,你當時做了縮頭烏龜,這時又放什麽馬後炮?”林白鶴等人亦哈哈大笑,心中嗔怪:不錯不錯,你他奶奶的早些出手,咱們也不至於站在這圍墻下,背那貪生罵死的罵名。

陸榮怫然作色。在場之人雖知道,阿笙殺了周審川乃是義舉;一旦傳出去,旁人卻不一定這樣想,若給有心之人加以利用,定累及青石山聲望。他是青石山掌門,所思所想與旁人不同,也不屑與之爭辯,對吳應簡道:“這人性命在我手中,你交出解藥,我便放了他。”

吳應簡道:“園中近百號人,你要多少解藥?”

陸榮環顧一周,坐在墓園中心的,不過一二十人。“我要你放了落梅莊中所有人,讓你主人堂堂正正與我們比試。”

常不遜撲哧一笑,吳應簡亦冷笑道:“癡心妄想。”

陸榮道:“憑他一人的□□,便將我等玩弄於掌中。殺了他,你主人舍得?”

吳應簡舉弓:“孰輕孰重,主人自有判斷。”

陸榮手中箭簇一送,刺進儲忠義頸間,吳應簡泰然自若,拉滿長弓與他對峙。他兩人分毫不讓,急得林白鶴高聲喊道:“殺不得殺不得!陸掌門,你有冠絕武林的好功夫,咱們可沒那本事,殺了他,大家夥都得死!”

陸榮皺眉,萬向天冷道:“見風使舵的無恥之人,死不足惜。”

林白鶴怒火中燒,又無從反駁,急得團團轉,連連推搡羅成,要他出頭。羅成笑道:“萬掌門說得不錯,咱們是見風使舵、貪生怕死的小人,死了也活該嘛!”

“你小子將生死置之度外,老子可還想好生活著哩!”林白鶴咕噥一句,又去推孫百寧:“你剛與好侄女重逢,也想死在這破地方麽?陸掌門瘋了,你快勸他幾句。”孫百寧一張臉憋得漲紅,哪肯開口。

眼見箭簇完全沒入儲忠義頸中,林白鶴臉色煞白,恨不得跪地求饒,只得親自上前勸陸榮三思而後行。陸榮道:“實不相瞞,在下□□已解,若一走了之,便有千軍萬馬也攔我不住。如此莽撞行事,是一心為了眾位同道。”

林白鶴賠笑道:“自然自然,陸掌門是大英雄、大豪傑。不如這樣,閣下將條件放低些,說不定這位神射手就答應了,大家皆大歡喜,豈不快哉?”

陸榮沈吟未決,人群中一人笑道:“林掌門,你跪下對薛家兄弟、南宮宮主、周盟主磕上三個響頭,說不定陸掌門就肯手下留情哩。”

陸榮道:“萬萬使不得。”面上卻露笑意。

“這,這……”林白鶴雙目一瞪,一張臉擠成苦瓜模樣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群豪早不喜他為人,皆冷眼旁觀。便是怪罪陸榮不識時務,也不肯顯露出來。

見林白鶴猶豫不決,似真在考慮那下跪之事,萬向天更是不齒,罵道:“你膽小如鼠,卑躬屈膝,有何顏面存活於世!與你做武林同道,真是我燕山派之恥!”

林白鶴咬牙切齒,畏畏縮縮退下。卻聽阿笙道:“前輩所言差矣。”

他已無生念,心中反倒無憂無慮,豁然開朗。他同傳志講過,做事要有七八成把握,若是必須要做的事,只有一成把握,也非做不可。是以他始終不解,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之事,傳志怎那般優柔寡斷?此刻方與傳志心意相通,全然理解:傳志在乎的,是他為何要殺人,可否有不殺人的辦法。

在太湖上,傳志說,他與宋琳皆是可憐之人;箏兒卻道,大家都很可憐。

阿笙一時失笑,柔聲道:“前輩要做大英雄,便自己做,何必挖苦旁人?非要人人同你一般寧為玉碎、不為瓦全,拼個頭破血流不可麽?”

萬向天道:“不做頂天立地之人,難道做縮頭烏龜麽!”

阿笙搖頭不語,看向周審川,想起他道“你我死了也罷,其他人呢”;再想起渡江時,傳志說“死了的,可都是活生生的人”,不免唏噓。若沒有這許多事端,周審川與傳志定將是忘年之交。

聽罷阿笙所言,不少人默默無言。林白鶴更是首肯心折,讚嘆不已:“正是正是,在下也有苦衷啊!”胸中慚愧去了七分,更怨恨起陸榮與萬向天來。

吳應簡瞥一眼他,見他緊握雙拳,雙目赤紅,便道:“藏寶圖到手,願歸附主人麾下之人也已歸附,不必多費口舌。林掌門,你想活命,便自己動手。”

林白鶴不解,常不遜笑道:“老吳的意思是,要你殺了陸掌門——也算是你的投名狀了。”目光向眾人一一掃過,道:“今日之事若傳了出去,諸位臉面放在何處?依小生看,不如拔草除根,殺人滅口。”

群豪失色,林白鶴回過神來:園中這一二十人,若留下活口,世人必將知道他今日醜態,怕不是要遺臭萬年!再想到被陸榮當眾羞辱,儲忠義一死,更是命不久矣,驚恐憂懼之下,神志大變,當即拔劍向陸榮沖去。

陸榮哪料到如此,拋下儲忠義與他打將起來。過了十來招,林白鶴便不是對手,急得大汗淋漓,嚷道:“你們眼睜睜瞧著麽!他今日活著,往後便是大英雄、大豪傑,咱們就是過街老鼠、縮頭烏龜!”

群豪面面相覷,當即有三五人齊聲一喝,掏出兵刃沖上前去,將陸榮團團圍住,連下殺手。陸榮不敢托大,奪劍與之相鬥。

群豪中不知誰高聲喊道:“其它人也都該死!總是交那投名狀,鄭竟成的項上人頭,老子要了!”說著沖出人群,一刀向鄭竟成砍去。清寧匆忙來擋,一眾南華劍弟子將鄭家夫婦和清歡團團圍住,刀劍無眼,當即要了來人性命。

“你幾個跟咱們是一夥的,怎殺自己人?”

“主人說了,天下至寶咱們平分,他南華劍人多勢眾,怕不是想獨吞寶藏!”

不少人心道有理,你不仁我不義,一齊殺上前來。清寧百口莫辯,率眾弟子拼命抵抗,殺了數人,本門弟子亦掛了彩。

群豪爭相來奪“投名狀”,墓園中央當即亂作一團。阿笙給人一腳踹倒,稍一擡頭,便見萬向天被一名燕山派弟子一刀斬殺。那弟子面露瘋狂,在他屍身上連砍數刀,哀嚎道:“我只想活下去,我只想活下去!要我活!要我活!”拎著萬向天頭顱站起身來,胡亂向周遭舞其刀來,毫無章法。他的刀傷到旁人,引得那人大怒,回劍一擊斃命,搶了他手中頭顱,向吳應簡奔去。

混亂之際,又聽一人悲聲嚎道:“姓儲的死了!”

群豪一滯,儲忠義一死,便是斷了所有人的生路。生還無望,此前遭受種種屈辱又有何用?皆心神恍惚,只想拼命殺幾個人,以洩心中悲憤。

有人嚷道:“你小子也要搶我的藏寶圖?看劍!”

“去他奶奶的,總歸是要死,老子臨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!”

……

墻上眾弓箭手齊聲喊道:“殺!殺!殺!”

一時群情激憤,自相殘殺、拔劍相向者甚眾。饒是吳應簡兩人也面色一白。好幾個人接連沖向墻壁,要奪那藏寶圖,二人不得已加入纏鬥。

阿笙摔倒在地,周遭塵土飛揚,嗆得他咳嗽不止。這也是王雅君的計策麽?百思不得其解時,身子一輕,被人連身抱起,聽得那人道:“十八年前,落梅莊中怕也是這等境況。”

羅成一手抱著白思思,一手抓著阿笙,在人群中穿梭自如,三步並作兩步掠至墓園角落,在樹後將二人放下。阿笙蹙眉道:“你知道什麽?”

喊殺聲愈發激烈,事態已不可控制。羅成拍去身上塵土,席地而坐,沈聲道:“羅大哥虛長你幾歲,比你更懂得人心,僅此而已。”說罷望向園中眾人,目光深邃不可捉摸,半晌方道:“傳志和箏兒藏在墓穴裏?”

按捺下心中疑竇,阿笙點頭:“還好他們看不到。”

眾人已殺紅了眼,便是神智未失之人,為求自保也不得不揮動兵刃。

羅成道:“他們要殺掉知道自己恥辱的人,多殺一人,世上便少有一人知道;要爭藏寶圖,多殺一人,便可多拿一份。”

阿笙喃喃道:“當真如此麽……”

羅成不置可否。白思思道:“你是將死之人,還想這無用的事做什麽?”

阿笙苦笑,正待開口,忽聽一道極高極亮的虎嘯之音由遠及近而來,豪邁雄壯,響遏行雲。前一刻似遠在天邊,這一瞬便如臨耳後,似縹緲不定,又渾厚深沈,包容萬物,充斥天地,壓過一切殺伐之聲。

羅成臉色頓變:“世上竟有這樣的內力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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